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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鎖梁園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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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清圓當即低頭查看自己衣袂,並未發現有東西遺失。

那人用什麽東西捂了她手腕一下……徐清圓擡起手腕,舉到眼皮下。

素腕玲瓏,骨正膚柔,連一點痕跡都看不出。

徐清圓又輕輕一嗅,只嗅出了一股香甜的味道。

她百思不得其解,向那遠去的提著木桶、鏟子的陌生花農看去。那花農背影看起來瘦削,轉過園林一角,並未回頭看來一眼,走得從容無比。

徐清圓張口想呼救,聲音卻卡在喉嚨裏,讓她不敢說出:這人沒有偷東西,卻又是誰?

和那害死衛渺的兇手是否有關系?

日頭炎炎,空氣凝滯。徐清圓心中驚懼,遍身僵硬。然而只空了一瞬,祖母那一方的笑語聲傳來,又讓她的心跳漸漸平覆:

光天化日,這人縱是惡人,也不敢當眾行兇。

她雖然害怕,但若是這人為惡,正好叫人拿下他問罪。

這般一想,徐清圓也不叫人,只邁步加快腳步,向這花農追去。

路人遇到侍女,侍女請安:“娘子去哪裏?”

徐清圓特意選擇和那花農不完全相同的路,她猶豫一下:“祖母找梁郎去游園。”

如此,這些侍女見到梁郎便會告訴梁郎,讓梁郎來尋她。她和這惡人的試探,會安全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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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清圓追人的時候,風若插科打諢,逗得小廚娘樂不可支,話便說得更多了。

小廚娘:“我都說了,徐娘子和衛娘子關系很好的。你莫不是聽人說,老夫人在徐娘子和衛娘子之間猶豫誰做她孫媳,就以為這兩位娘子關系很差吧?”

風若一笑之下,露出酒窩:“我剛才從園林走的時候,看到過徐娘子。我一看她長得那麽好看,就知道她不是惡人。如果真的有吵架,肯定是衛娘子欺負她。”

小廚娘翻白眼:“才不是!衛娘子嫻靜安然,是我見過最害羞的人了!我從未見過衛娘子和任何人有過口角。就算徐娘子後來迎上,徐娘子也說不出衛娘子一個不好。

“衛娘子啊,不愛說話,經常一個人發呆釣魚。她從來釣不上魚,只有徐娘子肯陪她消磨時間。前兩天師太們來府上做法事,嚇得衛娘子當場哭了,還是徐娘子哄的呢。”

風若垂下眼,目有疑惑。

他說:“哭?被法事嚇哭?你確定?徐娘子還去哄了?而且……你們府上還做法事啊。”

——那徐清圓為什麽要說她和衛渺偶爾因為梁園那位郎君梁丘,而發生口角爭執?

小廚娘支吾起來:“這裏不幹凈,經常做法事……”

竈房那邊傳來一聲吼:“不要閑聊了,快來做活!不要和園子外面的人說話,被發現了就送你去餵魚!”

梁園內有一巨大湖泊,與城中曲江水連接。

小廚娘從風若懷裏搶走對方許給自己的糖,一味塞入嘴巴裏。她嘴鼓起,匆匆離開,臨去前嘆息著和風若說最後一句話:

“你快走吧,別亂問了,梁園不喜歡外面人的。衛娘子離開了也好,她能嫁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,我私下裏還羨慕她走了呢。”

風若目光幽若地站起來,拍拍身上的土。

他喃喃自語:“原來園子裏的人都以為衛渺走了,徐清圓卻以為衛渺死了。奇怪,誰說的是真的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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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清圓追隨那花農,越追越近。

那人似察覺身後的腳步,步伐也加快。他行走得快起來,身上的粗服就摩擦得更快些,襯出更加料峭的背後瘦骨。

徐清圓不禁開口:“你……”

她快走兩步,衣裙如雲一般飄飛起來,絲絳纏住了那人的手臂。那人被絆這麽一下,徐清圓沖撞而上,鼓起勇氣伸出手去拽那人的衣袖:

“你且等等,你是誰……”

那人被她拉得轉過了身。

素白色的女式絲絳與男子手腕相纏,粗布葛衣的青年回頭。灼灼日光照在徐清圓和男子身上,將世界割裂成明暗兩片。樹葉斑駁下,無窮無盡的文秀,和他塗著泥巴的臉上形容完全不同。

這是晏傾。

徐清圓吃驚地向後退了一步,他亦向後退了一步,一指豎於唇前,做出“噤聲”動作。

同時間,徐清圓聽到身後一把青年聲音:“露珠兒,是你嗎?方才好像看到了你的背影。”

徐清圓回過神:這是梁園郎君,梁丘的聲音。

徐清圓伸手要將晏傾推入樹蔭,晏傾卻在她碰到他衣襟前主動後退一步,旋身藏入樹身後,望了她一眼。

徐清圓一怔。

二人並未說過話,此時目光流動間,徐清圓卻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。徐清圓便向相反的方向引路,口上道:“梁郎君,我在這裏。”

從另一個方向走來的青年笑:“真是露珠兒?你在這裏做什麽?”

徐清圓整理好心情,擡起頭,看到溫潤如玉的端方青年懷裏抱著一盆植物,手腕上纏著一圈白布。也許是昨夜沒睡好,他眼底尚有些紅血絲。

這便是梁丘。

梁丘早已弱冠,卻未成家。

梁丘順著徐清圓身後的方向瞇眸看去,徐清圓緊張地繞到他面前,擋住他的窺探。

她和梁丘一同走過晏傾藏身的樹蔭旁。

光斑簌簌搖落,樹葉嘩嘩,徐清圓低著頭,聲音有點兒繃,卻輕柔笑:“我幫祖母拿果盤,看到了一只蝴蝶,就忍不住走了遠路。梁郎君,你要與我一起嗎?”

梁丘望她半晌:“好啊。”

二人並肩徐行,與樹蔭擦過。

徐清圓看到梁丘懷中抱著的綠葉蔥郁的植物,也看到他手上纏著的白布上透出一點兒血跡。她目光稍頓,默默想到:

梁園中只有這位郎君手腕上常年纏著白布,若是衛渺的死和這位郎君有關,這位郎君手腕上的白布,會不會藏住一些痕跡秘密?

她盯著青年手腕的時間久了,梁丘順著她的目光看自己的手腕,笑瞇瞇:“怎麽了,露珠兒還沒看習慣嗎?你來梁園才一個月,我早就說了,我這手腕是要割破取血,用血養我的花,日日如此。你現在看著還是覺得害怕?”

徐清圓問:“郎君養的到底什麽花,竟要日日哺血?它什麽時候能開花呢?”

梁丘耐心介紹:“這是傳自西域的花,只有以血澆灌,才能開出最艷的花。長安城每年有鬥花宴,到時候我的花開了,我帶你一同去參加比試,你就懂了。往年都是我的花奪魁。”

他文質彬彬,目光深情地看著自己懷裏的花盆。此人不愛美人,最愛養花。

此時已經走過晏傾藏身的地方很遠,徐清圓不經意地回頭,看到葉落如蝶,那氣質高遠的大理寺少卿並不見蹤跡。那位郎君還在觀察他們嗎?

徐清圓回轉目光,繼續試探梁丘:“我可以隨郎君一同出去?我以為這裏輕易不讓人出門的。”

梁丘:“咦,不讓人出門,你昨夜怎麽出去的呢?”

他笑容幾分狡黠,向她望來。徐清圓面頰一紅,想到正是這位郎君的許可,她才能假托買瓔珞的緣故,出門求助。

她低下頭,躲開梁丘目光:“謝謝郎君昨夜幫我。”

梁丘:“我幫你出門散心,你不謝我嗎?你昨夜的瓔珞,是要拿來做什麽的?”

徐清圓擡頭怔忡,目光遲疑。

梁丘佯怒:“怎麽,舍不得?”

徐清圓踟躕半晌,猶猶豫豫地從袖中取出那拆了大半的瓔珞墜子。她糾結萬分,梁丘卻高興起來,伸手取過打量片刻。

梁丘把瓔珞墜子收起來:“這就算是你的謝禮了。”

徐清圓掙紮一下:“可是那墜子沒有編完……”

梁丘笑道:“不必啦,我不喜歡十全十美,十全九美就夠了。”

徐清圓面容緋紅,呆呆地看著梁丘珍視無比地將瓔珞墜子收起來。

她欲言又止,神色糾結,到底沒敢說這是另一個叫風若的侍衛的墜子……這麽送給梁丘,真的好嗎?

晏傾若是管她要,該怎麽辦?

梁丘見徐清圓目中悵然若失,只顧癡癡看自己,他心中一軟,以為她不好意思。

他有意讓她開心些,便低頭湊過去:“過兩日,我央求祖母帶我們去師太們住的寺中玩,你願不願意去?”

徐清圓擡頭,迷惘:“我們要出遠門?”

梁丘淺笑:“是呀,難得的出門機會。山上也很有趣,不去的話,今年就沒有機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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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晚,風若回到晏府,進入晏傾書房,見到晏傾正在緩緩卸去臉上的妝,又在不停地洗手,將手搓得通紅。

風若疑惑:“郎君被人碰了嗎?不然怎麽不停洗手?郎君,你真是太害羞了。”

晏傾安安靜靜,並不回答侍衛。他擦幹凈了手,走回書案後,聽風若將打探到的消息告訴他。

燈火照在晏傾濃長的睫毛上,他端然靜坐、不言不語時,如同神祇般聖美高潔。

晏傾輕聲:“梁園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。風若,這個案子,絕不只是一個兇殺案那般簡單。但是我想,衛渺應該真的死了。屍體在哪裏,很快會找到。

“徐清圓沒有告訴我們實話。我想,她要麽是兇手,要麽,她在幫衛渺保守著一個不能與人知的秘密。”

他閉上眼,想到落葉紛紛,美麗的女郎伸手想將他推入幽暗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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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裏,蘭時在外間睡了。

徐清圓從噩夢中醒來,輾轉反側,起身推開窗,望著夜間濃霧。

霧氣如魔血彌漫,一重重包圍而來。正如有一夜醒來,她站在雲州的屋門口,發現阿爹離開了自己;也如衛渺死的那一夜,她滿手鮮血地站在窗下。

天地寂寥,她獨面這撲朔迷離的命運。

徐清圓抱住雙臂取暖,想著白日時晏傾在園中看她那一眼,也想著梁丘興致勃勃和她說山上如何好,寺廟如何有趣,每年梁家人去山上玩有多開心。

她很想問梁丘,他還記得衛渺嗎?

可她不敢問。

這個世道真奇怪,有人永遠不見了,有人仍策劃著玩樂。她孤女獨行,只怕惹禍上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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